她只聽得耳邊嘈雜，沒一會便失去了意識。等她醒來時，已在章臺宮的床榻上了。她偏頭看去，只見殷季在一邊坐著，她剛要說什麽，只見殷季握住她手，道：“你可算醒了，寡人還以為……”說著，他停住了，笑了笑，道：“罷了罷了，不提了。你又救了寡人一次。”

姜喬看著殷季這副模樣，心中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。她盡力做出一副委屈卻又放心的模樣：“王上沒事便好。”殷季嘆了口氣：“這些年，委屈你了。”

姜喬聽見這話只覺可笑，但還是作出了一副委屈又理解他的模樣道：“臣妾不委屈。臣妾知錯了，這些年起初臣妾還冥頑不化，可後來，臣妾便越來越思念王上和兩個孩子，臣妾這才明白，只有王上才是臣妾在這世上唯一可依靠的人，也是唯一真心待臣妾的人。這些年，臣妾都想過了。當年，的確是臣妾太不懂事了，竟然對王上說出了那樣的話。臣妾和風兒也著實沒個規矩，畢竟這裏是夏國王宮，不是巫木林……”說著，她哽咽了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可她的內心，卻並非如此。

殷季低了眼，道：“寡人當年也做的過激了些。你與呂風親近，她那樣死了，你自然悲痛氣憤，你怨寡人也是有情可原。可你這性子啊，太硬，一句軟話都不說，寡人一時氣急才下了那樣的命令。這些年，寡人也想過放你出來，可你不服軟，寡人連個放你出來的名頭都沒有……你不知道，這些年沒了你，寡人連個說話的人都難找了。”說著，又是一聲嘆息。

姜喬沒有說話，只是靜靜地看著殷季，只聽殷季接著道：“你怨寡人在瑤兒出生後沒去看你，那時六國混戰，前線傳來戰報，寡人不能不看。後來又是一堆瑣事，忙的寡人是暈頭轉向，一時疏忽了你和瑤兒，也是寡人不對……”

“王上千萬別再這樣說了，”她打斷殷季，“王上做的對，國事為重。”

殷季點點頭：“你能理解寡人就好，”又道，“若三年前你便能理解寡人就更好了。”

一時沈默。

姜喬看了看天花板，又開了口：“王上，那個刺客怎樣了？”

殷季道：“他口口聲聲要為父報仇，你可知他父親是誰？”

姜喬虛弱地答道：“臣妾哪裏知道？”

殷季扭過頭去，輕輕嘆了口氣，道：“他父親叫李南，曾是吳丞相府中的小吏，那是丞相還是郎中令呢。他本人也並不叫什麽邱栗，而是李丘，為了報仇把名字倒過來念了。”

姜喬聽了，想了想，恍然大悟：“當年，那個因藐視君上被吳丞相活活打死的小吏？那是他父親？”

殷季點了點頭，道：“寡人雖花重金厚葬了他父親，可邱栗仍懷恨在心，小小年紀進了軍營，掙了個小爵位出來，終於有機會來行刺了，”殷季說著，嘆了口氣，“本是一個好苗子，可如今，寡人是不能留他了。”

姜喬因救駕有功，被封為夫人。如今她在後宮只在王後之下，與靳月平起平坐。只是仍有不足，她的孩子依舊沒回到她身邊。

殷昀早就把她這個親娘忘的差不多了，整日只管楊王後叫做“母後”。姜喬那日去見殷昀，只見殷昀正在讀書，她便在一旁看著，卻沒想到殷昀回頭看了她一眼：“你能看懂嗎？”姜喬沒想到自己兒子會如此低看她，便上前去給殷昀講了一些，卻沒想到講完之後殷昀又問：“你能寫出來給我看看嗎？”姜喬倒局促了，她只是認字，卻很少拿筆，字寫得如同狗爬。但她耐不住殷昀一直央求她寫，還是寫了，只見殷昀拿著那字皺了皺眉：“這字寫的還沒有昭弟弟的好看呢，”又向姜喬笑道，“娘娘，你還要練習，母後的字就很好看。”這幾句話可著實讓姜喬心裏難過。殷昀自然也不把這個親娘看的很重，仍舊跟著楊王後過。

再說殷瑤，年紀尚小，跟著王婕妤待久了，十分依賴王婕妤。她從小聽著姜喬救王婕妤的事，雖不排斥姜喬，但見到姜喬仍是怯生。王婕妤便會說話圓場。姜喬心中悲涼，兩個孩子，都不認她、不親近她。每想到這裏，她便更加怨恨殷季，但每當她見到殷季時，她還要做出一副痛改前非賢良淑德的模樣。還好，殷季和她的話也沒有從前的多了，每日裏聊的也是些家長裏短，國家大事倒說的少了。

殷季看她思念孩子，可兩個孩子都不願意跟著她，便讓殷珺到章臺宮了。

“珺兒來了也好，”晚間，姜喬在空無一人的臥室裏對著鏡子出神，“珺兒是鄭夫人唯一的血脈，而鄭氏如今一門兩侯，在朝中是舉足輕重的人物。若能搭上鄭家的關系，我日後的路便會好走許多。”

“瑤兒留在王婕妤那也好，王婕妤的父親是常年駐守邊關抵禦西戎的王令將軍，雖不如別的將軍那般功勳顯著，但王家也是夏國幾代的忠臣能臣了。瑤兒有王家庇佑，我和王婕妤的關系也更親近些。而且王婕妤還有一個好處，她沒有兒子。沒有兒子可依靠，沒有公子可庇佑王家，她必然會尋求更穩固的依靠。”

“至於昀兒，他如今雖不親近我，但他是我的兒子，這是改不了的。王後自己已經有了太子，又怎麽會真心培養昀兒呢？”想著，她嘆了口氣，“只可惜我的出身不好，沒個可依靠的。楊王後有楊國，王婕妤有王家，我什麽都沒有。借助別人的依靠，再怎麽勢大，也是別人的。”

想到這裏，她忽然心中一動，內心有了一個讓她自己都厭惡的念頭。可她卻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思想，她這個想法逐漸占了上風。

“武清！”她叫道。

武清聞聲而來：“娘娘，何事？”

姜喬道：“你去幫本宮送封信出去。記住，不要讓別人知道。”

武清低頭答應：“是，娘娘。”

姜喬就要拿筆去寫，可剛要動筆時卻猶豫了。她看向武清：“你會寫字嗎？”武清點了點頭。姜喬松了口氣：“那你來幫我寫。”

“好的，娘娘，寫什麽呢？”武清接過紙筆，問。

“祭司有令，入宮一敘。”姜喬道。

武清覺得奇怪，但還是照著寫了，問：“娘娘，這信要送給誰呢？”

“楚使秋白。”

武清是個麻利的人，那信很快便被她找了個由頭送了出去。一天夜裏，姜喬正坐在那閉目養神，便感覺身邊冷風一陣，接著睜開眼，果然秋白已站在了自己面前。

“祭司大人，有什麽事呢？”秋白笑吟吟地問。

姜喬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：“我要你給公孫端傳個口信，說我願意助公孫樊奪取楚王之位。”

“你確定嗎？”秋白明顯被她弄得摸不著頭腦。

姜喬卻不管不顧地接著說道：“但這也是有條件的，我要楚國幫我登上夏國後位，畢竟我名義上好歹也是個楚國的公主，不然，公孫樊的王位就別想了。我知道他的太多秘密，隨時可以尋個機會讓公孫簡知道這事、鎮壓下去。那樣於我不過是讓公孫簡再得意幾年，並沒有什麽損失。而公孫樊就不一定了，快五十歲的人了，再不成就一番大事業就沒機會了。”

秋白可算是聽明白了。他有些不屑地笑了：“沒想到，你如今竟會想和自己的仇人結盟。如此，也太過踐踏自己的尊嚴了吧。”

踐踏尊嚴？姜喬苦笑一聲，她的尊嚴，早就在大荒山等馮律的那兩日裏、在當年政事堂前跪下請罪時、在禁足時的賣慘乞憐裏一點點地消磨殆盡了。如今，她要尊嚴有何用？

“我臉皮厚，無所謂的。”她笑著答道。

“你當真要和公孫端說那些話嗎？”秋白又確認了一遍。

姜喬輕輕點了點頭，道：“唯有公孫端不排斥我，能聽進去我的話。你把我的話原原本本告訴公孫端，他一定會認真考慮這事的。”

談完了，秋白使了輕功出了章臺宮的門，可走了沒多久他便覺得奇怪，停了下來，環顧四周，忽然一笑：“一直跟著我吶！出來吧？”

接著，一個白衣女子出現在他面前，這女子額間，有一塊鮮紅的紅楓印。

女子笑著湊上去，拉著他手，道：“你說這宮裏是個泥潭，人心險惡的，我擔心你，便跟著來了。”

“你還不放心我啊？我這身本事，有誰能把我怎麽樣嗎？”秋白一笑，用手點了下這女子的鼻尖。

那女子也笑了，輕輕跳起來一把抱住他，道：“你可是我相公，我不擔心你擔心誰啊？”

秋白微微一笑，也輕輕伸手抱住那女子，只聽那女子接著問道：“你剛剛見的人是誰啊？我覺得她很眼熟，也很想親近她，只是一直想不起來。”

秋白微微蹙眉，但仍是以平和的語氣道：“那是宮中的一個娘娘，從前和我認識，你卻是沒見過的。”

那女子卻有些失落：“這樣啊……”說著，她又笑了，“我自從醒來之後這記性就一直不好，你可不要嫌棄我。”

“我哪裏會嫌棄你呢？能有這麽漂亮的妻子，是我的福氣呢。”

“我們回去吧，這宮裏陰森森的，著實讓我心慌。”

“好。”

說罷，兩人一起施展輕功，走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其實，不止一個人重生了呢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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